“中国的粉丝是很有野心（ambitions）的，他们想为这个世界做些事情、想环游世界、想学新的语言、想创办一家公司、想进入最好的大学、想了解更多文化……他们也是充满好奇心的一群人。”
“我们希望打破对某个群体的刻板印象，而不是加深这种印象。”
△ 歪果仁研究协会过去一些“接地气”的视频封面。图片来源 | 歪果仁研究协会
文化碰撞——这真是不同文化、不同国家的人聊天时永恒的破冰主题。
高佑思，这是以色列人 Raz Galor 给自己起的中文名。作为视频自媒体“歪果仁研究协会”（以下简称歪研会）的创办者之一、会长，还在念大学的时候，他就把文化碰撞这件事做成了视频系列。
从这个“歪果仁”的命名方式，你就能看出，高佑思采用了中国人对外国人发音方式的调侃，反过来吸引他的中国受众们。“我和我的伙伴们很好奇，生活在中国的‘歪果仁’如何理解中国；而中国文化又如何在这样视角的参照下，理解世界，理解自己。”他在歪研会微博账号中说。
△ 歪果仁研究协会的博主们参加 bilibili “年度UP主颁奖”活动，右一为高佑思。图片来源 | 歪果仁研究协会
2016 年 12 月 14 日，歪研会第一支视频，《自从这群歪果仁尝试了微信红包以后……》在 B 站和微博上线。高佑思举着话筒在北京街头随机采访来自不同国家的外国人：一些人还没听说过微信红包，也有人已经熟练地在各种群里抢红包了。
观众们笑炸了。他们在视频弹幕里刷了大半屏的“哈哈哈”或者“2333”。随后，一系列“自从这群歪果仁……”的视频上线，每一期都和外国人在中国生活时的文化碰撞有关。十多期视频之后，“歪果仁研究协会”仅用 100 天就拥有了 100 万微博粉丝。
△ 高佑思在街头随机采访外国人。注意字幕翻译，他们会使用一些中文网络用语。图片来源 | 歪果仁研究协会
以满足中国人的“好奇心”为起点，歪研会采访了大量生活在中国的外国人。随后，他们开始探索新内容，把目光转向中国语境下的“边缘”人群，策划了“别见外”系列。在这个系列中，高佑思会去中国各地体验各种职业，比如外卖员、快递小哥、乡村教师、火车乘务员等。
“边缘（The edge）”——这是高佑思眼中歪研会一直以来关注的核心。他在 2019 年总结视频中说，最初的街采，关注的是“生活在中国文化边缘的外国人”。他们从边缘到融入的过程，也是“刻板印象”消融的过程。此后的“别见外”系列，关注的是中国人生活中广泛存在但缺少话语权的群体：老年人、村民，以及各种不可或缺却常被忽视的职业。
成立三年多，歪研会现在拥有超过 350 万 B 站粉丝和 400 万微博粉丝，团队也从最初的 8 人发展至 30 多人。歪研会的观众仍然以中国人为主，所做的内容也大多与中国有关，但高佑思已将公司定位为一家生产跨文化内容的MCN（Multi-Channel Network）机构，将关注视野转向全球。他试图让这个品牌建立全球影响力，“我们希望能在更多国家有自己的团队和内容”。
除了外国博主不时在个人账号上更新的国外生活或旅行 vlog，歪研会还做了“非洲人研究协会”系列。高佑思去了趟肯尼亚，花了 9 天时间，和当地的普通人交流，也寻找那里的“中国元素”。
△ 高佑思走进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假发市场，采访一名专从广州进货的外贸老板。图片来源 | 歪果仁研究协会
△ 这支于 2017 年 7 月发布的视频《“我再说一次，我是在中国晒黑的！”》目前共有 301 万次播放量，曾位列全站人气榜第 25 位。图片来源 | 歪果仁研究协会
除了“歪果仁研究协会”之外，歪研会也发展出“万国土特产”“YChina” 等新媒体账号，有 20 多位签约外国博主。歪研会的营收主要来源于商业广告和品牌整合营销，也在探索直播电商、知识付费等更多商业模式。2020 年 3 月，歪研会获得由新浪微博领投的 2000 万元 A 轮融资。
△ bilibili 是歪果仁研究协会最主要的平台渠道之一，共有 353.2 万粉丝，累计播放量达 2.3 亿。图片来源 | bilibili @歪果仁研究协会
“歪研会对于中国粉丝的意义就在于‘认知中国，探索世界’。他们会带着自己本身的经历和体验，去了解世界眼中的他们是什么样子，然后重新看到自己。同时，他们也能通过歪研会了解其他国家的普通人，打开一个更丰富的世界。”高佑思对“未来预想图”说。
未来预想图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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高佑思
（Raz Galor）
Q：歪研会的视频内容是如何确定的？
A：美国一个著名的经纪人说过：“创意是从一句话开始的。”歪研会也是这样，我们的内容都从很简单的想法开始，比如我们就是想拍外国人眼中的微信、淘宝、中国美食等等。
同时，我们会制定一些节目框架。我们每做一个新的系列，都会提前想好 100 种主题。比如做“街头采访”，我们就会提前讨论出可以聊的话题，每周投票选出一个最好玩的、最符合当下热点的话题，再去拍摄。后来我们做“别见外”、“读评论”系列，都是这样的过程。
在自媒体的世界，创意是不停变化的。但我们大部分视频的主题是不变的，就是想给大家看看中国是什么样子。
我们的核心价值观还是希望让大家关注到平时被忽略的人和群体，减少对他们的刻板印象。这些观念往往来自于一些宏大的、抽象的、对群体的印象，比如“他们都喜欢吃这些东西、他们都是骗子”之类的。我们希望去关注普通人的个体，他们的工作、生活、感情等等，希望能打破这些印象。
Q：在这个过程中有遇到什么困难吗？
A：有很多人会传递负能量，会轻易抱怨、责怪、讨厌另一个人。我们在国内和海外平台都会遇到这样的人。他们本身和我们的价值观不合，就会自然地反对我们把中国或者外国的好事情展示出来。
他们不是客观提出批评意见，而是带着仇视的态度看待你和你做的事情，甚至针对你的外表发表不好的评论。我们的有些博主就会把负面评价看得很重，甚至会哭。学会忽略负面的、非客观的评价，也是我们工作的一部分。
△ 2018 年 7 月，高佑思从北大国际关系学院毕业。图片来源 | 新浪微博 @高佑思不是皮克
Q：你曾在北京大学念国际关系专业，做了歪研会之后，你对“国际关系”有什么新的理解吗？
A：国际关系本身离社会生活比较远，它是从国家的角度去看待问题。在这个大的主题下，我会关注到一些社会学现象，比如某个事件对不同群体的影响；再到人类学的视角，关注“人”本身的变化。
我们在回答“世界应该怎样了解中国”时，不是去介绍中国的各个地方，而是让大家关注不同的“人”。比如说一个快递员，他首先是中国这个新兴行业中的一员，在社会上影响到很多人收货的效率。但对于这个快递员本身而言，他为什么做这个职业？他的家庭是什么样的？他做这些事有什么感受？
通过体验快递员的生活，听他描述的感情，大家会感受到他是居住在中国这样的地方，因为中国的发展而能做到这样的水平等等。大家就会觉得接地气、有意思、带着希望，就会对中国的生活感兴趣。
从国际关系到社会学、人类学，你必须一直往下跑又往上跑，这是我做歪研会之后的一个转变。要从国与国之间的高度去想问题，也要落到最底层的内容去探索，最后就会得到很多新的理论和发现。
Q：你觉得歪研会的中国粉丝和外国粉丝有什么区别？
A：中国的粉丝是很有野心（ambitions）的，他们想为这个世界做些事情、想环游世界、想学新的语言、想创办一家公司、想进入最好的大学、想了解更多文化……他们也是充满好奇心的一群人，经常会提问、反思，会在评论区写非常长的话。这算是我们比较核心的粉丝群体。
外国粉丝把我们当成一个了解中国的窗口，会问我们怎么学中文、怎么找工作、中国安不安全等等。不论是在海外还是在中国生活的外国人，都把我们当成非常接地气的、了解中国的外国朋友，所以经常来问我们各种关于中国的问题。
△ 2019 年 8 月 6 日，歪果仁研究协会在成都举办粉丝见面会。图片来源 | 新浪微博 @高佑思不是皮克
Q：疫情期间，全球好像在趋于分裂而不是理解，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？
A：这个世界有不同层面的人，很难在某件事上达成一致。歪研会想做的是“双边”的努力，比如做中国-以色列、中国-美国之间的内容。通过给双方网友提供有意思的内容，制造跨文化沟通的桥梁，最大化我们的精准影响力（Targeted influence）。我们希望能吸引更多的外国博主，他们既能在自己的国家成为跟中国有关的象征，也能带中国观众了解其他国家的文化。
我们比较反对那些为了在中国获得流量，而嘲笑和丑化自己国家的人。这种带着目的性的内容只会增加国与国之间的矛盾。比如现在美国的疫情很严重，说美国多么不好、纽约多惨的内容也许会马上获得流量，但是无法长期获得尊重。我们还是希望从民间的角度去看待美国人的生活，通过自己的行动、观察、分析，带大家了解美国。
我们希望打破对某个群体的刻板印象，而不是加深这种印象。
Q：歪研会未来有什么发展规划？
A：歪研会未来会开发各个国家的账号和团队。一方面，我们会吸引更多博主，通过自媒体去促进国家之间的跨文化交流。另一方面，我们会做更多直播，主要是中国产品到海外，以及全球产品到中国的直播带货。我们希望通过靠谱的博主去推荐靠谱的产品和生活方式，这也是一种跨文化交流的手段。
△ 2018 年 9 月，歪果仁研究协会的成员们造访成都，开启“歪・城市计划”，身上穿着他们自己设计的 T 恤。图片来源 | 新浪微博 @歪果仁研究协会
Q：会不会觉得有点像“网红”？
A：“网红”是一个很老的概念了。如果“网红”是指在网络上有影响力的人，那没问题。我们在英文里用的词是 influencer，“有影响力的人”，就没有太多贬义。
很多时候，一些能够被 feeling、touch、smell 的东西，可以塑造一个国家和民族的形象。比如很多女生觉得法国很浪漫，因为她们会想到自己喜欢的品牌、美食、红酒等等。再比如说“中国制造”，随着它的质量和影响力不断提升，对中国的整体形象也会有帮助。
有时候产品能带来关于某个国家的人文情怀，因为这些东西都是“人”设计和制造出来的。我们更像一个推销员，通过介绍产品功能，给观众带来有效信息。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直接帮助，又能够塑造这个国家的品牌。这个还是比较有意思的。
△ 受全球大流行病 COVID-19 影响，歪果仁研究协会最近的视频都以海内外疫情为选题。图片来源 | bilibili @歪果仁研究协会
Q：歪研会接下来还会推出什么新内容？
A：歪研会有很多正在策划的内容。比如“环游世界”系列，计划每两个月去一个新的国家待两周。原本要去印度、俄罗斯等等，现在因为疫情都推迟了。一方面我们会接触当地的普通人，了解他们的故事，给大家看这个国家真实的样子；另一方面我们会寻找当地的中国元素，了解中国对这里的一些影响。
非洲系列是我们的第一次尝试，可能效果不是很好，但我觉得观众还是能对非洲有一些新的了解。非洲是一个很大的洲，有很多好或者不好的事都在发生。我们看到网上有很多关于非洲的负面内容，但我们想带你看一些正在发展的、面向未来的事，而不是过往的事。我们觉得每个人都有机会改变自己的命运，所以会更专注于能看到希望的地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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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：吴子衿 | 编辑：赵慧